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鹭客社：守望共同的尘世故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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迁离之后，至今超过半世纪了，终于再回到出生地去看看。趁着一次高屏文化园区考察之旅，到宝岛港都的高雄市寻找兒时记憶。

阿公阿嬷的老家在台南，但我出生于高雄市，曾在港都有过辉煌岁月的盐埕区留下八年足迹。在出生的这条名为\"濑南街\"的小街上，有一所盐埕基督教会，建筑是欧式哥德风格，现阶段附近规划了盐埕绿廊，不论白天或夜晚，该处已成了港都老区的摄影景点。

1867年马雅各博士在埤头(现凤山市)北门外设了台湾第一所礼拜堂，经过56年后又在高雄市盐埕埔设布道所\"凤山基督教会高雄讲义所\"。逐渐发展后，于1923年成立了盐埕教会；几经迁移，1951年于现址教会落成；1954年7月开办幼儿园服务社会。在这样散发出历史光环的教会，其附设的盐光幼儿园，就是我曾经度过童年生活的地方。

教会一侧的盐埕国小，是我启蒙的小学。在盐埕国小担任保安工作的苏先生跟我竟是同年的该校校友，他热心带着到校友会办公室找国小五十周年出版的校友名单，但我只读了两年，当然不会留下当年毕业的纪录。

盐埕国小临我家租屋那侧的人行道规划了\"通学步道\"，国小旁的濑南街上一家药局老板黄药师找来高龄九十的母亲相认，他们家以前在附近开照相馆，我家的老照片就在他们家拍摄的。

濑南街上现在虽规划了外表看起来挺整齐的堀江商场，但人气很弱，没见着人潮。其实，旧的堀江商场在我们老租屋的后方巷道，当年，美军进驻时，是舶来品的大本营。

1950年6月朝鲜爆发内战，6月29日，第七舰队航向了台湾海峡。那阵子及越战爆发后，美国大兵开始进驻宝岛。当年由于高雄是\"国际港口\"，除了有美军第七舰队驻守台湾外，在越南一带的美军休假官兵，也会以来台度假为风尚。我们家那条街上与邻近港都的路上，美国大兵满街转，热闹非凡，\"哈啰\"之声不绝于耳。

尤其在1958年八二三炮战之后，有更大量的美国大兵涌入宝岛，最多的时候，港都附近有六七十家酒吧，市区临近码头的几条街，被称之为\"酒吧街\"。

当年台湾虽然是戒严时期，唯独那一带俨然\"特区\"，城开不夜，是美国大兵的第二故乡及销金窟。当时我老妈就在这街上开设美容院，上门最多的就是在酒吧上班的从业人员，每天到俺家美容院报到，老一辈人管她们叫\"bar仔\"（吧娘）。华灯初上，这些打扮美美的吧娘就消失在港都街头，钻进灯红酒绿的酒吧里了。

较具姿色的吧娘常被美国大兵带出交易或购物，\"外快\"较丰。据说，当时吧娘在三轮车上和美国大兵接吻的价码是20元（新台币；那时刚毕业的师范生到小学任教月工资约780元，一名水土师傅日工资约50元，女工日工资约30元）。大兵往往会带着吧娘到百货商场或卖舶来品的委托行购物，专门买高价位的物品；待大兵走后，吧娘随即返店折扣退货，换取现金。所以有人戏称：吧娘亦是台湾经济奇迹的大功臣。

从小到大，每当忆及港都岁月时，老妈就会讲述有关那些吧娘的故事。比如：一个叫阿阿桂的吧娘很喜欢我和大妹，出手大方，常买巧克力给我们，也会送我老妈口香糖及香皂之类的舶来品。后来我阿弟出生，老妈忙着给客人弄头发，没空料理他，有时候一些喜欢小孩的吧娘也会忙着逗弄。

(图：1960年代的濑南街)

时过境迁，回望那段历史，美军来台所谓的\"休假\"当然和色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。欢场女子向过路美国大兵抛出媚眼的情况时有所闻，在\"笑贫不笑娼的\"年代，那是一种谋生的方式吧。

当然，吧娘和大兵谱出真情故事也不断上场，虽然凄美但多悲剧收场。当时就有一位吧娘与日籍美国大兵相恋的真人真事上了新闻，喧腾一时。

那吧娘和美国大兵，其爱恋深情有如电影情节中的罗密欧和朱丽叶，自从他们相识后，吧娘再没有上酒吧陪酒，而大兵也从未再去任何酒吧去碰别的女人；一个是风尘中打滚的少女，一个是远渡重洋、经常涉足花丛的男人，能够如此珍惜这份情感，的确也是一件少见的事例。

在酒吧圈里，他们这一对，不知羡煞了多少同行的姐妹和多少放荡不羁的美国大兵，然而，那美国大兵为了爱，竟然逃役，在台服役期满奉调返美之际，他临行时溜走，与已经怀孕的女友双宿双飞，拒返美国。既未向有关机关申请结婚，也未请求延长在台工作期限，而被捕解往菲律宾拘禁，准备送返美国，以军法审判。

在候机押返美国受审之行前，大兵与吧娘及其出生尚未满月的婴儿，以廿分钟时间见最后一面。两人相见，相抱痛泣，大兵紧抱其子，吻不释手，旁观者莫不一掬同情之泪。大兵曾以坚决之语气告诉女友，谓彼服役期满后，即将重回台湾，望她能为其苦守一段时期，并且好好照顾孩子。最后两人在互道珍重泣不成声的情况下，凄然分手。樱花恋剧终，珍重再见之后的故事怎样，新闻没有继续报导，并不知道。

当时的酒吧街，成就了不少异国恋情，也使得那一带留下不少无父的混血儿。过后，也曾耳闻有一些多情美国郎，在事隔多年仍一往深情地来寻找当年最亲爱的\"黛安娜\"。殊不知\"黛安娜\"已经洗净铅华，恢复为\"阿娥\"、\"阿娟\"且嫁作人妇，甚至都已经升格当\"阿嬷\"了。

(图：老妈开设的美容院）

视美国大兵如上宾的还有外币黄牛与三轮车夫。当时，街上的\"金钱贩子黄牛\"充斥。入夜后，这些\"黄牛\"在港都最热闹的几条街上，贼头贼脑地\"站岗\"，他们每遇一辆搭载有美国大兵的三轮车从港口驶去时，便一股劲地跑近车边，将头猛往车座里钻，\"哈啰，要吗\"？说着说着，就把新台币拿出来在这些大兵们面前一幌，以新台币换取美元进行\"外币交易\"。

而\"酒吧街\"一带的三轮车夫，最喜欢美国大兵。大兵在上车前会先奉上洋烟，然后用手语命车夫坐乘客座，大兵充当车夫，就一路吆喝地拚命踩。到了酒吧门口，车资照付，一给就好几十元。那时候，从高雄火车站到市政府的车资，也不过是十块钱吧。

1975年，美军退出越南，整个美军市场大为缩减，1976年前后，那附近遭逢祝融之灾，把一些秦楼楚馆焚烧殆尽，莺莺燕燕全转移阵地。加上两年后，台当局与美国断交，美军撤出，当年靠美国大兵为生的行业更维持不下去了。

(下图：当年在港都一带照相馆拍摄的老照片）

(曾在港都开设照相馆的黄阿嬷)

美军顾问团来台，搭乘 Douglas DC-6B 四发动机螺旋桨客机，从奥克兰基地(Oakland)飞往台湾。

(以下图片来自：美国大兵 Tom Jones，Picasa ＂1957-58 Taiwan＂相簿)

(美军巴士)

(提供紧急后送作业的美军船只)

(街头上的美军大兵）

(美军巴士)

(美军顾问团人员在无线电卡车工作一偶)

(美军士官俱乐部)

(国民党军队口译人员与美军咨询团队打排球)

作者简介： 施沛琳 ，笔名孟孟 ，台湾台南人，厦门大学历史学博士，现任闽南师范大学闽南文化研究院教授。曾任台湾《联合报》记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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